鄂永健:2021全球经济金融周期、格局与政策外溢
2021年全球经济金融前景取决于三个关键因素,一是全球经济发展的线性周期性轨迹;二是新冠疫情对周期性趋势进行非线性扰动的程度;三是全球主要经济体的宏观政策取向及溢出效应。在上述因素的迭加及交互作用下,全球经济大概率触底回升并将推进结构性调整进程,宽松货币政策带来巨额流动性,但债务积累增加金融脆弱度,全球金融市场波动率上升,经济金融背离程度可能趋于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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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期性轨迹的基本规律
全球经济周期性轨迹显示,2010年到2019年全球经济平均增长3.7%,1998年到2007年全球经济平均增长4.2%,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的10年,全球实际GDP平均增速较危机前10年下滑了0.5个百分点。从其构成上看,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GDP增速同步下滑,表明2008年金融危机的诱因是全球生产率增长缓慢、人口老龄化等结构性问题,但各主要经济体以超级宽松政策应对危机,强行扭转实体经济下滑势头,经济结构性问题没有得到根本性解决,市场无法出清,导致全球性潜在经济增长率持续下行。
从2020年的情况看,如果排除疫情因素的干扰,全球经济增长应该保持在3.5%上下。目前主流的预测是全球经济下滑4.4%,由此初步估算疫情直接导致全球经济收缩8%左右。
根据历史经验,疫情作为外部冲击,对宏观经济的影响应该具有短期性。2020年二、三季度的经济数据显示,全球各主要经济体在经历冲击后,在三季度普遍有所恢复。同时,各国政府和中央银行再次实施了史无前例的刺激措施,目前看有一定成效,但是同时导致各国总体债务的加速上升,将加大本轮周期结束后可能面对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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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的系统性影响超出传统经济范畴
2020年新冠疫情发展及其影响不断刷新现行分析和认知框架。从目前掌握信息看,新冠疫情的影响并不局限于经济领域,具有明显的系统性和长远性。
疫情初期,学术界普遍以非典对于中国经济的影响进行外推。但是,我们很快发现,医疗科技资源、防疫系统、行政管理、疫情爆发的地理位置、居民消费习惯、互联网技术等重要因素,以及宏观市场结构都较2003年有巨大的改变。非典经验对于判断新冠的最终经济影响不具有足够的合理性和可预见性。
随后,研究分析转向西班牙流感,但是二者在全球经济环境方面的差异更加显著。因此,我们认为,新冠疫情是一场全球范围的公共健康危机,其对全球经济带来剧烈的外生冲击,导致GDP快速下行,但其并不一定会引发一场经济或金融危机。
更为重要的是,新冠疫情带来一系列系统性的变化,至少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疫情应对及效果引发对不同制度优势的比较及关注,传染疾病冲击的大小取决于疫情传播情况、变异程度,以及扩散强度,也突显了不同政府的行政管制效率、医疗卫生管理水平、医药科研技术、民众卫生健康意识、互联网传播覆盖度、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以及人口流动性等制度性因素的差异。
其二,疫情加速全球技术条件进步,推动数字化飞速发展。疫情加快了数字经济、生命健康等行业的发展,使之成为推动全球经济增长的新源泉,互联网、人工智能等实现人财物的无缝衔接,加速推动去中心化进程。在疫情不同发展阶段,全球医疗物资需求急速上升,促进了医疗设备和防疫物资的生产,以及新型冠状病毒救治方面的研究与药物开发,推动相关制药行业的发展。在越来越多的城市进行封锁和管控后,民众在家隔离带动网上消费提升,网上零售总额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比重快速上升。学生以及大多较年轻人的日常生活活动更多集中于在线视频、音频以及网络游戏,在线教育产业需求上升将对实体需求下降有一定的对冲作用。显然,疫情之后,数字经济、生命健康、新材料等战略性新兴产业仍将保持强劲发展势头。
其三,疫情期间,气候变化对环境、经济与社会的负面影响集中展现在世人面前,引发全球范围内对于经济增长模式,以及其与气候和环境的关系进行重新评估和思考,气候和环境变化相关议题引起了全球不同经济体和各阶层人士的普遍关注,社会环保意识提升,一些国家开始将可持续发展理念融入其经济发展,相继推出强调绿色发展的经济复苏方案。中国则提出2060年实现“碳中和”的承诺,并在“十四五规划”中强调绿色发展,加快产业升级和绿色转型步伐。在后疫情时代,绿色可持续将成为全球经济发展的一个新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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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新冠疫情对全球经济影响的三重效应
2021年,新冠疫情的发展仍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尤其是疫苗能否应对最新出现的病毒变异,以及疫苗生产、分配和民众接种意愿等因素决定着全球经济何时能够恢复正常运转。我们认为2021年全球经济可能出现K型分化,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可能继续加速复苏,美欧复苏进程仍有较大的不确定性。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今明两年全球经济增长率分别为-4.4%及5.2%,2020年美国GDP减少4.3%,欧元区GDP减少8.3%、日本GDP减少5.3%。
具体而言,2021年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可能呈现以下三种效应。
其一,疫情作为外部冲击对全球经济具有短期效应。疫情对实体经济的直接影响是经济范畴的外生冲击,疫情本身及控疫措施打断国际人流、物流、资金流,遏制贸易和投资活动,严重冲击各主要经济体的实体经济运行,导致全球范围经济断崖型下行。疫情发展依赖疫苗有效性、产能充足性、各国认受性等诸多因素。如果疫苗能够带来疫情缓和以及解除大面积封锁政策,控疫措施对国际贸易和投资的影响可能有所减轻,将明显提振经济。中国经验亦显示,疫情受控后,经济增速会在较短的时间内向潜在增速回归。因此,全球经济可望走出2020年的整体下行区间。
其二,实体经济反弹具有明显的基数效应。根据统计基数效应,新冠疫情导致全球经济出现了断崖式的收缩,疫情消退也将带来经济爆发式的反弹,具体反弹幅度将取决于其在2020年偏离经济趋势增长率的程度。例如2020年中国经济是全球唯一保持正增长的经济体,但其增幅仍然低于过去五年增长的平均增速,因此,预计2021年经济增速将很大可能超过过去五年的平均水平。
其三,疫情将带来再分配效应,推动全球经济板块加速再平衡。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冲击主要表现在供给侧,因此,能够率先控制疫情的经济体可以赢得复苏的时间窗口和经济增长的主动权。2020年大部分经济体陷入严重衰退,导致国际贸易、投资活动停滞,疫情及控疫措施切断人员和货物的跨国流动,持续影响国际贸易环境和投资增长,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IMF)等机构预测今年全球贸易下降11%到13.4%,《全球贸易展望》预测全年国际贸易下降13%至32%。联合国贸发会议预测今年全球直接投资(FDI)下降30%到40%,2021年再下跌5%到10%。贸易和投资的调整将加剧全球经济板块的变动。贸易和投资是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根据商务部的统计,过去20多年里,亚太经合组织(APEC)区域平均关税水平由13.9%降至5.2%,近一半商品实现零关税,贸易额增长5倍,年均增速6.7%;双向投资增长12倍,年均增速超过10%。地区GDP年均增速3.9%,高于同期世界增长水平。
目前,亚太区完成了RCEP谈判,将逐步推动要素资源跨国配置,实现货物、服务、资金、人流等跨境流动,应对疫情带来的全球贸易下行压力。RCEP形成稳定的区域经贸合作关系,可以提升东亚地区的经济增长潜力,提升福利的全球性改善。此外,“一带一路”打造全球互联互通物理基础和人文环境,亦将提升沿线实际需求和经济发展潜力。
2008年,新兴经济体在全球经济中占比为44.7%,2018年该比例上升到59.2%。疫情带来的全球经济板块再平衡将进一步增加新兴经济体增长动能,扩大其整体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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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全球主要经济体宏观政策前景及外溢性决定全球经济复苏模式
全球主要经济体的宏观政策对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具有巨大的影响力。2020年,面对应对突如其来的疫情冲击,各国普遍推出超级宽松的宏观政策,主要货币利率接近零利率区间,各主要央行大幅减息并放宽借贷,美联储资产超过7.22万亿美元,欧央行资产达6.74万亿欧元,日本央行资产达690万亿日元,全部创出历史最高水平。美国、欧元区等亦推出大规模的财政刺激,政府债务急升,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测,2020年美国预算赤字增加2倍至3.1万亿美元,占GDP比重为15.2%,是1945年以来的新高。
2021年,美联储、欧洲央行、英国央行和日本央行都将继续维持超宽松货币政策直至经济恢复,并容忍通胀重返甚至超出目标。事实上,主要经济体推出这一轮宽松政策可谓驾轻就熟,一夜回到2008年。当时全球各主要经济体高度依赖宏观政策刺激,出现了扩张性政策惯性,并进行了应对危机的政策实验和理论创新,为今天的大放水提供了舆论准备和理论支持。
总体而言,宽松的财政政策可以直接提升本经济体的经济表现,并带动相关经济体的表现。疫情期间,美国通过政府增加杠杆维持企业和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稳定,避免总需求螺旋式收缩。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估算,美国抗疫纾困法案推行的财政刺激力度令2020年美国实际GDP增速避免了4.7个百分点的收缩。除了疫情防控和部分基本保障相关救济以外,绝大部分政策即将在2020年末到期。两党能否达成共识推出新一轮刺激方案仍有一定的不确定性。预期2021年美国将推出新的刺激计划,加大财政支出,支持受损的个人和企业继续抗疫。同时,进行大规模基建投资、增加住房供应和购房支持、对高收入阶层和大公司加税、促进清洁能源、加大教育投入等总规模超过10万亿美元的政策。此外,前任美联储主席耶伦出任新的财政部长,她长期注重结构性失业问题,将进一步强化财政与货币政策的协调能力,通过颁布针对结构性失业的法案,改善就业市场环境,提升市场复苏的均衡性。
美国的货币政策仍然是全球经济金融的风向标。2020年12月的议息会议结果显示,美联储将维持货币宽松政策,按目前规模继续每月1,200亿美元的资产购买计划,并将联邦基金利率维持在0-0.25%。
在上述政策的影响下,2021年的全球经济复苏模式可能有别于2020年。IMF预测2020年美国GDP增长增长率为-4.3%,而全球为-4.4%,美国经济下滑幅度略好于全球平均,2021年美国经济增长3.1%,将低于全球经济5.2%。欧元区经济表现比美国要差,2020年三季度欧元区国内生产总值同比下降了4.3%,逊于美国的-2.9%。欧元区失业率在10月仍高达8.4%,而美国为6.9%,并在11月进一步下降至6.7%。欧元区的通胀率亦较美国低,10月核心CPI仅为0.2%,而美国核心PCE为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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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金融市场波动性加剧
2021年,货币政策的溢出性将直接体现为在全球金融市场,注入巨额流动性,导致债务积累上升,增加金融脆弱性,驱动全球金融市场大幅波动。目前,全球流动性持续攀升,美元资产趋向零利率,欧元、日元负利率长期持续,债务积累增加金融脆弱性,改变全球资本配置模式。
在利率市场,美联储明确承诺将采取一切措施支持美国经济,预计联邦基金利率将在较长时间内维持目前水平,2021年底10年期美债利率可能从目前的0.92%上升至1.25%左右,2年期国债或上升至0.25%左右。2年期/10年期美债息差将扩大约22个基点。
欧元区利率以德国国债为代表,仍将处于负利率区间。预计10年期德债利率将从目前的-0.64%升至2021年底的-0.25%。预计2年期德债利率从目前的-0.79%上涨至-0.65%,将导致2年期和10年期德债利差增加。
在外汇市场,美元汇率2020年有所贬值,但2021年其影响因素可能出现一些变化。其一,欧洲央行资产负债表规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已经超越美国,如果这一趋势在2021年继续,对美元汇率有一定支持。如果民主党推出更大规模财政刺激方案,美元可能对欧元有所反弹。其二,总体上美元指数跟美国对全球GDP相对贡献成正比,如果美国经济复苏强于预期,将对美元指数形成支持。其三,相对美国,欧元区更大程度依赖货币宽松政策。2020年12月,欧洲央行决定将其紧急资产购买计划扩大至1.85万亿欧元,同时将终止日期延长至2022年3月。2020年美国政府债务对GDP比率为131%,欧元区为101%,2021年资本流动有可能转向政府债务更低的高收益货币。
兑美元仍有一定升值空间。由于G10货币之间的利差大幅地消失,日元在2020年3月份市场动荡期间出现贬值,下半年市场复苏后日元有所升值。鉴于日本与美国的贸易额不到20%,日元的贸易加权汇率在2020年下半年基本稳定。2021年全球经济复苏将提升日本出口,带动经济复苏。日本央行预计将在2021年维持其目前的货币政策,包括控制收益率曲线。预计2021年10年期日本国债收益率仍将维持在零水平左右。